敢於歸零的人 施明德
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二日施明德發表了一篇文章『敢於歸零的人』來表達對許信良的讚嘆。昨天,2005/10/06 施明德在「施明德先生講座」成立茶會上將自己歸零。他歸零之後會有何動靜比歸零之前更令人好奇。先請欣賞『敢於歸零的人』這篇好文章,也為他鼓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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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九年五月七日上午,信良在中泰賓館舉行告別民主進步黨的記者會,發表告別民進黨演說。信良事先邀請我能全程陪伴,在短短三十分鐘的流程中,我有回憶、有前瞻、有感動、有激動也有敬佩。最後,當信良說出:「同志們,我們在此分手,因為我要繼續往前走!」時,我在心底強烈地自言自語:「這正是敢於歸零的一代!」
信良又一次扮演了台灣戰後,那個「敢於歸零的一代」的代言人。
二次大戰後的台灣,有兩件歷史性的事件。一件發生在四○年代末期的「二二八事件」,這個事件使台灣的菁英幾乎傷亡殆盡。從此之後,凜洌的恐懼感牢牢地?獲著台灣人民的身心,統治者的燄勢在台灣燎原長達三十幾年。
臣服、沈默、投機、無情、貪婪、疏離、畏縮、軟弱,成為那個年代台灣人的共同特質。只有很少數的例外,會敢於像當代其他國的人民一樣,投身國家主權、民主化和人權、和平等等浪漫的理想中,並甘冒一切苦難和危險,獻身追求,歷久不懈、不屈、不退。
由於這些例外,台灣在七○年代末期,終於引爆了另一次歷史性的「美麗島事件」。這個事件,雖然也有少數工作者受到折磨,品嘗了苦汁,但和「二二八事件」不同的是,它掰開了人民的眼睛,打通了封閉的聲帶,振奮了人民的勇氣和鬥志。
僅僅十餘年之間,當年獻身的看似浪漫的不可能實現的目標:打破黨禁、報禁、戒嚴令、萬年國會和總統直選等已一一實現;台灣人民也從追求國家主權獨立的努力,邁入了捍衛台灣主權獨立的新階段。
台灣的風依然吹著,台灣的雨依然下著。但,這時代的風,已不再是四○年代末凜冽的寒風,雨也不再是淒涼的苦雨。
和台灣人民一起走過這段有歌、有淚、有播種、有收穫的歷史旅程、信良毫無疑問的是最重要的主角之一。
信良出身中壢平凡的農家,少懷壯志,一生的腳步,已列入台灣現代史之中,也寫入《許信良的政治世界》中。這樣的紀錄有助於人們對他的深入了解。
《許信良的政治世界》即將再版,出版者希望我以信良長期戰友的身分----雖然在主張和立場上偶有強烈對立和爭執的親密戰友,用最扼要的語文,點出信良的人格特質。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,我的確思考、回憶了好幾天,我還是想說:「敢歸於零」是信良人格特質中最傑出、最有力,也迷人的部分。
從東西方歷史人物中,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:所有改革者都敢於拋棄現有的一切,執著理念,堅持信念,而讓自己從零開始戰鬥!就像易卜生(Henrik Ibsen )作品《人民公敵》(An Enemy of the People)中史塔克曼醫生。
只有權位的掠奪者,才會遊走於理念和私利之間,最後戴上民主的面具掩飾自己民粹的本質,坐享權位的榮華富貴。
改革者常常不如假改革者那樣,受到當代人民的喜歡。但是只有真正的改革者才會點燃歷史的火炬綿綿不絕。
信良,不會孤單!
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二日